被扔了桌子，她能毫不吭声地自己搬回来；教室里，能理所应当地说出“你们凭什么让我看得起？”这种狂傲不羁的话；篮球场上，也能叱咤风云毫不怯场。
这正是因为这些改变，让他在心中隐隐怀疑他所以为的真实性。
当莫小森说出“以为S班下来的人多厉害呢？”这种嘲讽的话时，他就在旁边。
他以为叶归宜会想他一样，羞愧，恼怒…但是她没有，她反击了回去。
“就凭我有回去的实力。”少女轻飘飘的话，却带着一种自信和傲世一切的力量。
那时候他陷入了沉思，他还有回去的实力吗？
答案是他不知道。
他堕落了太久，逃避了太久。他以为就这样逃避着，任由自己堕落，便可以好过些。但是他没有，堕落和逃避却反而让他更加痛苦…人类永远无法对痛苦产生耐受性…向日葵趋光，他也想抓住任何一根稻草，摆脱这日复一日的痛苦。
回去？不，他还没有勇气。
他没有勇气真正放下过去正视那些他逃避的人和事。
唐凌匀收回视线，缓缓像从前那样，弯起手腕，趴下睡觉。
明明之前做过好多遍的动作，现在做起来却有一种生涩之感…以前他趴着睡不着，如今更加不可能睡着。
脑海里一遍一遍会想着过去发生的事情，连接起来，推演，猜测…
越是接近事情的真相，他越痛苦，眼泪盈满了眼眶，却强忍着不掉下了。
*
唐家也是尧城又名的家族之一，尧氏企业排名更是远在叶氏之前。
唐家与叶家发家史都有异曲同工之妙，就是在尧城的根基并不深，都是后面崛起的企业。
唐父与唐母都是白手起家，起家之前都是草根背景。
然而在一年前，唐父唐母感情问题，协议离婚，唐母净身出户。
唐凌匀执拗，不想抛弃母亲一个人孤零零，于是便主动要求跟着母亲。
结果母亲自从离婚之后郁郁寡欢，在他面前上一如既往平静慈爱，实际上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。
在某一天，唐凌匀回家时，看到的就是母亲倒在血泊里，噩梦般的画面。
血染红了大块的地板，他第一次见那场面，最亲爱的母亲就要离他而去的时候他浑身忍不住颤抖，他也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啊…
他不知道他怎么跑到母亲面前，世界仿佛抛弃了他和母亲，然后母亲也要抛弃他了…
母亲见他回来了，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，只不过这温柔掺了血，要人命。
“匀匀…对、不起…对不起…”母亲艰难地朝他说话，说出来的却是抱歉…每说一句话母亲的面容就白上一分，像是每一句话都消耗着她的寿命似的。
唐凌匀不记得自己怎么摸出手机打120了，只记得自己哭着要母亲别再说话了，手腕上的伤口止也止不住，他不敢去触碰母亲，母亲就像纸片人一样倒在哪里…他怕他一碰，她就碎了。
“对不起…我原本…是想做饭…等你回来吃的…但是我没忍住…对不起…对不起…”
后来唐凌匀一想到母亲是在给他做饭的时候忽然生了轻声的念头，而那把给他做菜的菜刀刚好就在旁边，于是它划破了母亲的手腕，把母亲从他的生命中带走，他就痛不欲生。
明明一直在流血，明明痛的人也一直是她，偏偏她像是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似的，只是重复地跟他道歉。
最后母亲神志已经不清楚了，半阖着的眼睛看向他的方向，竟然是把他当成了他父亲，她说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，可是泪水怎么也止不住。
“狗哥…不要抛弃我…我…你为什么要找人那样对我…呜…我好恨…我好难过…”
狗哥是他父亲小时候的乳名，母亲与父亲出声草根家庭，都是从农村出身的，从小青梅竹马。
当唐凌匀听到这一段话时，如坠冰窖。
他敬爱的父亲…害了母亲？找人那样对她…
母亲离婚净身出户的原因是出轨他人…
假如那个人是父亲安排的…
唐凌匀在母亲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到了一丝成年世界的阴暗，只是阴暗的一角，便让他无法想象，不能接受…
母亲被赶来的120带走…
万幸的是，母亲被抢救了过来。
也就是哪一天，他写了一封信，信里写了母亲的现状，已经父亲可能对母亲做的一切…希望唐凌均看到这一切能去探望母亲，回到母亲身边…至于父亲…他自然是希望父亲孤家寡人不得好死…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该死的恶毒…这一切他无法当面跟唐凌均说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那是他从前最敬爱的父亲啊，泰山竟然也有崩塌的时候……
在去S班的路上，他碰到了叶归宜，并把信交给了叶归宜请求她帮忙递交给唐凌均。
他逃避了，逃也似的回到了医院看望母亲。
但是母亲抑郁症的病情越发严重，她似乎知道她意识不清醒之时告诉了唐凌匀什么，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哀伤。
最后迫于病情，他只能把母亲送去疗养院，他请假照顾母亲。
而那封信，就像沉进了大海里，杳无音信。
他疑惑，恐惧…他们可是双生子，他的哥哥竟然会不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……却不敢当面质问。
终于在暑假里，母亲去世了。
脸上带着安详的表情，似乎死亡才是解脱。
他疯了似的找去唐家，那个他从前的家。
意外撞见刚要出门的唐凌均。
他把他过去不敢质问的，在内心向病毒一样发酵蔓延的话嘶吼着问了出来。
“你为什么不站在母亲这边！？”
唐凌均表情平淡而疑惑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那封信…”
“我没有见过什么信。”
那一刻他失去了所以语言的能力。
……
期末没有参加，开学理所应当地到了F班。
却再一次无意间听到孙玲芳同女生说得闲话。
“为什么唐凌匀会给叶归宜递情书啊……”
他理所应当地认为，这一切都是叶归宜的错。
却忽视了，那日唐凌均脸上的表情并不自然。
孙玲芳旁边的女生似乎这样说了一句：“听说是让她转交给别人的…”
……
和风池的风很凉，微风拂面，叶归宜和唐凌匀走在池边。
少女身形纤细高挑，阳光透过枝叶撒落在白色衬衫上，白衣晕染上明亮的光晕，衬得少女灵气动人。
少年脊背挺直，只是头微微有些低垂，显得有些丧气，和少女隔了一臂的距离，亲近又疏离。
距离上次叶归宜和他掰扯误会已经过了了两天。
叶归宜没想到唐凌匀会突然跟她说这些，这种事情，她见过的版本太多了。
人类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犯一些相同的错误，无论朝代如何变迁。
不过唐凌匀似乎很悲伤，叶归宜就收起手机沉默地听了一路。
“如果是你的话，你会怎么做？”唐凌匀忽然问她。
叶归宜想了想，道：“错的就是错的，对的就是对的。如果我是你，我不会用父母的错误来惩罚自己，我会努力向上爬，爬到比错误的人还要高的位置，告诉他他是错的。”
其实叶归宜想说的事，如果是她，她会直接杀了她认为犯下了无法饶恕之罪的人。
毕竟，她是强者。
这个世界的规则，你看或者不看，他就在那里——弱肉强食。
强者即便是错的，那也是对的，除非你比他更强，才能否认他。
但是考虑到她身边的这位同学也只是个小孩子，心灵说不定还很脆弱。
叶归宜斟酌了一下才说出这话，这大概就是人类口中的“心灵鸡汤”吧！
今天也是慈善家兼心灵导师的一天！
唐凌匀转过头看着眼前一本正经地少女，心中突然漫起了无限的力量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慢慢变得坚强。
那些他逃避的东西，好像一下子变得渺小了起来。
阳光透过树叶散落在小路上、少女身上、他身上…唐凌匀忽然升起了一股神明降落人间普渡众生的感觉。
他是众生。
这两天他去找到唐凌均，唐凌均也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，轻易就承认了。
他问唐凌均：“假如再来一次，你会不会选择母亲？”
人类总是喜欢假如。
而唐凌均在那一刻变得尤为陌生，陌生到他甚至不确定这是他从小朝夕相处地哥哥。
“不会。”这是哥哥的回答，回答的时候，唐凌均的眸子冷静又淡然，看向他的目光还有一丝小时候的纵容。
明明是双生子，明明他只比他大一个小时。
唐凌匀在那一刻感觉，他的哥哥似乎比他大了几年一样，身上已经有了成年人成熟的气质，脸上轮廓依稀可见父亲的模样。
只有他，还停在原地，还被哥哥当成小孩子。
甚至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，他的衣食住行，都是父亲在管。
这样的他连质问父亲也做不到。
他还不够强，他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渴望变强。
*
唐凌匀倾诉完了之后，叶归宜提议回教室。
午休时间，在外面光线太亮了她玩起手机来都不得劲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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